「我不用刺青師的身份來定義我自己。」這是 Josh Lin 在採訪開頭就告訴我們的,刺青只是一個創作的巧合或者是媒材,但也藉著這個因緣際會,Josh Lin 有了新的創作發想 —— Super Shallow,他稱之為「超膚淺」美學。
眼前的是兩尊白瓷骷髏(因製作太繁複目前只有兩個),帶著如蜷川實花般的絢麗色彩,美則美矣,可 Josh 告訴我們說:「只會看表面,不就是如今世界的樣子嗎?」但這兩件作品就耗費了他快一年的時間,很顯然他有話要說,以下是我們專訪的內容:
HR:可以先請您自我介紹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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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h:「我是 Josh,刺青已有 20 年經歷,大部分人覺得我是紋身師,,但我不這樣定義我自己,其實我一直都這樣覺得,我單純透過工作或作品來表達我的世界觀,所以只要能傳達概念,我就會去嘗試。」
HR:你覺得台灣刺青市場有在改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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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刺青反應著社會的樣子,當社會改變的時候,刺青就會跟著變。隨著人們表現自我的慾望越來越強,大家也越認真在看待刺青。」
HR:你覺得現在流行的刺青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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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現在流行片段式的。像我剛入行時,人們希望刺的圖像最後可以結合成一個整體。可現在是單獨的,中間不見得要有實質的連接,會以碎片為主,我覺得這跟當前世界很像,如同所看到的資訊那樣:片段、碎片化的。這也激發了我想做這個創作的原因。」
HR:你的瀕死經驗是否跟這系列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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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歲在打工的地方被人用刀刺穿肺部,割斷肺動脈,我大量失血,在救護車送往醫院的路上停止心跳過,在急救和電擊後恢復心跳,但為了輸血我把整間醫院同血型的血都用光了。」
「手術完在加護病房昏迷幾日後醒來,嘴裡插著許多管子,全身腫到無法握拳,每隔一個小時就要被抽痰 ,為了活下去要很認真的去做每次呼吸,沒日沒夜的仰躺對著頭頂上的日光燈…。」
「經此一事,對我來說,死亡的感覺其實一點也不神秘,沒有跑馬燈,沒有天使,沒有那道光,沒有恐懼或喜悅,一切就如虛空一般。」
「在生死之間我們掙扎,你掙扎的方式構築成了生命的樣貌,世上每樣東西都有期限,那生命的最高價值則在於在這有限的時間裡創造永恆。」
HR:為什麼會選用「陶瓷」這素材來進行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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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很喜歡陶瓷所蘊含的意義,從歷史上來看,人類開始懂的用火,懂的除了生存之外的感受,第一次是用火烹煮,再來就是用火燒製器皿,後者也是第一次,人類取之於自然進行創作。」
「這讓陶瓷橫跨的範圍很廣,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解讀。在東方文化,它涵蓋了金木水火土 ——用土混水成泥漿,燒製後在上面塗顏料;在西方神學中,上帝則是用土造人。所以,陶瓷這個媒材非常特別,它一半是工藝,一半是工業,前者講審美,後者講實用,橫跨了精神和物質之間領域。」
HR:骷髏這元素似乎已有許多人做過,為何還會想以骷髏做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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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做了其他的樣式,並非只有骷髏頭。關於我的作品比較關鍵的是,這是由真實的人骨翻模出來的,其一男一女代表著人,不單指性別,而是指涉人類。」
「其實我也可以請工匠來雕出骷髏頭的樣子,但翻模意味著那是曾經存在過的生命,它泛指了人類曾活著以及所做過的一切,所以我想要的是生命本身的意涵,而非骷髏的形式,其如同標題般點出了人類和生命,但背後是什麼你必須自己去解讀,我挪用了這事件,來當成我的創作媒材之一。」
「但我想強調的是,翻模其實會讓人們的價值觀錯亂,大家不在乎翻模前事物的本質、功能或價值,內容在被翻模後就變得不重要,你可以把翻模形容成某種包裝或是某種意識形態,致使我給我自己的創作取名叫『Super Shallow』,之後我再用圖像把它精美包裝一番。」
HR:所以重點會是陶瓷,而不是骷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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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的創作概念而言,要翻什麼,對我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對觀賞者來說有,那是他們的解讀,但其實看穿之後都一樣,這就是創作的答案,而我們(藝術家)的工作就是傳遞概念。」
「我把這(翻模後本質便消失)戲稱叫『殭屍病毒』,因為假使人能被翻模,那作為人的悟性就不見了,變得像殭屍一樣。同理,被翻模後的東西,只剩下你覺得視覺上有價值的部分,而每個人看的感覺不一樣,有人覺得骷髏頭浪漫,有人覺得做工很厲害,每個人都有他們的角度去解讀,但事物的本質卻已消失。大家只覺得它很美,只會看表面,不就是如今世界的樣子嗎?」
「所以為什麼用陶瓷?因為這個組合實在太完美了,它剛好有翻模的技術,同時又橫跨藝術和工業,其哲學概念直接指涉這整個世界。這也是為什麼我這幾年,非常有創作衝勁,因為,它表現出我對這世界的看法。」— Josh Lin
「它就像我們現在這個世界傳遞訊息的方法,人們在網頁上可能只剩一個點,只剩標題、金句、短影片或一張圖這種片段的資訊,但背後有什麼大家不知道。」
「作品其實是一個提問,反映創作者的世界觀,也看這個世界會有怎樣的反應。」
HR:你有替骷髏取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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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系列叫『戀人絮語』,系列還在製作中(兩顆就花了一年的時間),因為陶瓷製成很繁雜,所以花費時間也比較久。剛剛提到碎片化,骷髏上的圖案也是不同的圖像,再藉金繼修復的技術在陶瓷上做拼接結合,不過速度會加快,前幾年剛接觸,製程會變的越來越快。」
HR:那你覺得刺青或藝術的未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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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個世界現在是這樣,以前是創作者決定要做什麼,但現在是觀眾(流量和數字)決定。所以,我們現在都變成數據的產物,變成封面的產物 —— 就是封面漂亮,但裡面你不知道好或壞。你說這樣好嗎?我只能跟你說外相看起來會很美,就這樣。對我的影響就是,讓我很想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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