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 by HR feature writer/ Scarlett
藝術如明鏡,透過藝術家之眼反應著時代的社會現象;又如流水般包容,流進了地域與文化、民俗與現代、音樂與舞蹈的鴻溝,成為人與人之間的黏著劑。本次為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法國國家舞蹈中心與香奈兒共同支持下的表演藝術活動 Camping Asia 首次來亞洲的奧地利藝術家 Simon Mayer,從農村走進維也納國立歌劇舞蹈學院,在現代舞與重金屬樂、民俗等多元的演出方式中找到了家;而來自日本神戶並長居維也納的行為藝術家松根充和(Michikazu Matsune)則探討作為全球公民所存在的身分不平等問題,以自身的自由為另外一位藝術家的不自由而舞。兩位藝術家都共同指出「舞蹈」作為人類共同語言不需要翻譯,就連觀眾席傳來一句:「I hate your show!」都能成為對彼此誠實的禮物。
許多藝術家都有著跨國學習或是巡演的長時間經歷,這些異國的文化碰撞滋養著他們,而在這些形形色色的相遇之中,又帶出了多元藝術領域的火花。
例如過去長時間旅居美國紐約,曾為美國 Bill T. Jones/Arnie Zane Company 舞團資深舞者的台灣舞蹈與編舞家劉奕伶,其過去舞作《更》就融合了嘻哈說唱與日本拔刀術居合道十二式,而她纖細的肢體動作與對比的爆發力,也同樣呈現在本次帶來 Camping Asia 的作品《Game On》。
遊走於音樂與舞蹈的奧地利藝術家 Simon Mayer,以《迷幻長日》(Sun Beng Sitting)探討城市與鄉村、家鄉與異地、框架與自由,時而在台上優雅演奏小提琴、時而粗獷使用電鋸,更結合當代舞蹈元素和民俗舞蹈元素。
而 Camping Asia 開幕作品肯亞藝術家 Wanjiru Kamuyu 所帶來的演出《我是紅》(Portraits in Red),則探討因種族和社會偏見所塑造的審美,尖銳挑戰主流審美觀,並質疑長久以來被歐美美容時尚產業所主導的美學標準;行為藝術家松根充和以《跳舞吧!如果你想進入我的國家》檢視身份歧視和監控的陰暗面。
藉由本次對於 Simon Mayer 和松根充和的專訪,我們一窺他們不肯屈服於類別、制度和傳統的叛逆,以及跨越層層隔閡與國境之後,如何在跨領域演出中找到家和人類共通的語言。
突破陳詞濫調,在跨領域表演裡找到家與個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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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舞可以真正實現我的夢想,因為大部分時間我都覺得被束縛住了,特別是在跳芭蕾舞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被關在盒子裡。」Simon 在多元環境中長大,從事農業、音樂、銀行業的父母樂於發掘生活中的各種興趣,他的母親甚至曾為當地音樂表演團體或民俗舞者編排舞蹈,這啟發了 Simon 多元的興趣也讓他豐沛的創作能量得以抒發,「我的父母不能成為藝術家,因為他們的父母不允許。所以他們真的給了我們自由發展藝術的空間。」Simon 過去長時間在樂團演出,就連上舞蹈學校的同時,也在一支重金屬樂團中表演,他笑稱這是一種很好的平衡。而去布魯塞爾學習現代舞和編舞,則讓他的瘋狂得以被滿足。
《迷幻長日》中 Simon 使用了揮鞭、小提琴演奏、約德爾式唱腔、牛鈴和劈柴,乍看衝突而多元的元素反應了他成長的鄉村和農場,「在家鄉我很早就學會了民俗音樂和舞蹈、接觸到很多傳統文化。後來,當我離開奧地利,在布魯塞爾或全球巡演時,我越來越想念這些民俗舞蹈或音樂。或者說,我在尋找家的感覺。家在哪裡?根在哪裡?突然間,我有點失去了這些,唯一的家就是我的行李箱。」
Simon 開始在藝術裡尋根,因為家不總是一個地理位置,也可以是一個人、物品,甚至是舞蹈或歌曲,「這就是為什麼我創作了《迷幻長日》,只為了把家帶到工作室。因為我想念小時候成長的大自然,還有這個伐木機,我想念砍木頭的感覺,年輕時我曾和父親一起砍過木頭,但他從不允許我赤裸上身砍木頭,所以我帶進了從未被允許做的事情。」《迷幻長日》推出後變成炙手可熱的代表之作,Simon 帶著象徵家的作品穿越了歐洲和其他國家。
「讓西方人了解你的內心想法確實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是,藝術可以做到這一點。」行為藝術家松根充和旅居維也納超過 25 年並到訪過世界各地,不斷面臨並被迫處理作為一位亞洲人在歐洲生活所經常面臨得刻板印象和偏見,「我認為我的作品致力於打破這些形象、突破這些陳詞濫調,超越這些並尋找我們自己的個人身份。」
松根充和的舞台作品都在講述非常個人的故事,「我認為觀眾喜歡聽這些個人故事,這是我與世界、觀眾,以及來自其他國家、文化的任何人分享的內容。我相信互相分享自己的經歷是重要的。」他的多媒體舞台創作大量置入影片、照片,如《跳舞吧!如果你想進入我的國家》播放了 2005 年到 2010 年中個人收集的通過入境審查的影片,「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在這次表演中使用,我只是為自己記錄下來。在入境時,他們經常在拍攝我們,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我也有權利拍照,錄影整個過程。」這是他對於身份控制的介入和抗議,也是他突破困境、使用不同方法來與社會的規則互動的方式。
替身體的自由發聲,為人類共同的感受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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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演出時有點害羞。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做了很多噩夢,在夢中我會突然看到自己站在舞台上,然後低頭一看⋯⋯我赤身裸體!在夢裡面對我來說非常震撼,所以我非常害怕這種情況。然後有一天,出於多種原因,我決定赤裸裸地進行這場表演,噩夢就此停止了。」
Simon 為了《迷幻長日》全裸上陣,將一開始的恐懼變成一種信任、賦權,甚至是自由的力量,在某種程度上表明了擺脫任何社會束縛。「而且,當時我沒有那麼多錢來創作表演,所以我很高興能裸體表演,因為這樣我就不用付服裝費了。」Simon 俏皮地說道。
而說到信任,也發生在本次 Camping Asia 的學生工作坊。Simon 與學生跨越了語言與媒材,邀請學生透過繪畫、肢體與教室內的各種道具,共同創作出令人難忘的即興作品,「結束時,我看到一個社群與信任正在發生,我從學生那裡學到了很多美麗的想法。」而在教室外面,比如說士林的市場和夜市,也如同一個巨大的表演,展示著能量與靈感。
Simon 以結合多樣性與突破性將自由呈現於演出當中,而松根充和的「自由」則是非常截然不同的敘事方式。當進入另一個國家時,我們總是經歷遷移的興奮結合安檢的緊張,《跳舞吧!如果你想進入我的國家》作品靈感源自於 2008 年一名非裔美國舞者入境以色列時因他的穆斯林名字在通關時被攔截,被迫在邊境安全人員面前跳舞,以證明自己的職業和身份。松根充和在 2008 年注意到這則新聞並對此和他訪問美國的經歷有感而發寫了一篇文章,當時他在美國工作時因為工作簽證遇到了一些困難,與故事主角一樣他被帶到小房間,在那裡待上 3 個小時,經歷了非常不舒服的質問。再過 5 年,他將此故事編製成一段表演,「我記得當我十幾歲時拿到第一本護照時,我感到非常興奮、期待旅行,甚至期待在護照上蓋上巴塞爾的印章。但另一方面,我意識到機場、護照控制和入境管理,實際上也是一個令人不適的空間和一個我們正在經歷的複雜過程。」
而在 2014 年他做了一本護照在這個表演中使用,護照上的照片他的眉毛變成了鬍子,這樣的他還是他嗎?看似正常又好像哪裡怪怪的,以俏皮的荒謬感,映射當代世界的人類境況。整體來說,15 年前他就開始做這個創作,並隨著時代演進持續追問人權和身份問題,在興奮與不適之間,替公平與自由而舞。
當人們能夠熱愛某件事時,就會有共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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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最印象深刻的觀眾反饋,Simon 笑稱是「I hate your show!」縱使有些人不喜歡演出他仍為了誠實而感到感激;此外Simon也憶起一些激勵人心的回饋,例如有次在上海演出時,一位 80 歲左右的上海老奶奶舞蹈家,縱使語言不通,仍站起來說:「我想送給你一份禮物!」接著在觀眾席上跳了 3、4 分鐘的舞,「這太感人了,這位 80 歲女人非常優雅而緩慢地舞動,作為一份給我的禮物,當時我流下了眼淚。」Simon 認為舞蹈與音樂都是一種人類間的通用語言,他已經不太擔心人們不理解作品。
在《跳舞吧!如果你想進入我的國家》的原型故事中,世界著名現代舞團Alvin Ailey American Dance Theater 的舞者 Abdur Rahim Jackson 在特拉維夫國際機場甚至最後總共荒謬地被要求跳了兩次,他舞者的身體在氣氛嚴肅的海關面前奮力為自己的身份而舞,這是人類與國界的分歧。然而,這場舞跳完就結束了嗎?儘管出生日本,成長在一個與非裔美國人歷史、穆斯林與猶太衝突、福音音樂或美國現代舞等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中,松根充和仍將這些複雜的元素融冶一爐,15 年來替另一名舞者曾遭遇的不自由而舞。
以舞蹈與音樂作為人類共同的語言不用翻譯,當人們有共同的熱愛就會有共鳴,值得不辭千里或大汗淋灕地,替世界上的任何人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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