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年,李安拍出《囍宴》時,美國同志婚姻尚未合法,亞裔移民多半仍背負家族與傳統的巨大壓力。三十年後,同名電影被導演 Andrew Ahn 重新詮釋,帶來更輕巧、多元、也更歡鬧的新版《囍宴》。
這部電影依然講述一場「形婚」:一對男同志與一對女同志為了合法居留、為了助孕資金、為了逃避現實與成全彼此,演出一場熱鬧又荒謬的婚禮喜劇。但在嬉鬧背後,新版《囍宴》也嘗試用新的視角看待同志家庭、母女衝突與多元文化的荒謬日常。
這不只是一次重拍,更是一場跨越三十年的文化對話——當今日同志們已經可以真結婚,為何依然有人需要「形婚」?本片將於 5 月 9 日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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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設定:一場為了留下、為了生育、為了彼此好而結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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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a(Kelly Marie Tran 飾)與 Lee(Lily Gladstone 飾)是一對正在努力懷孕的伴侶,面對連續失敗的試管療程與高昂醫療費用,已身心俱疲。與此同時,他們的好友 Min(韓基燦飾)面臨學生簽證即將到期的困境,如果不回韓國接手祖父的企業,就會被家族斷金援。而他不敢出櫃,也無法跟 Chris(Bowen Yang 飾)正式結婚。
這四人雖同住一屋簷下,但每個人都陷入人生的交叉口。Chris 和 Angela 兩人都是「三十而迷」的世代,對承諾與下一步充滿焦慮,也分別卡在原生家庭與自我期待的邊界。最終,Min 與 Angela 決定形婚,一方面讓他合法留下,一方面幫助 Lee 完成下一輪試管療程。

(由左至右)Angela、Lee、Min、Chris
本來只是「互相成全」的理性交易,卻因祖母 Ja-Young(尹汝貞 飾)飛來西雅圖親辦婚禮而大亂。隨著長輩親臨現場,這段設計好的親密關係開始崩解,也逼迫每個人思考並面對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Andrew Ahn 對《Filmmaker》說:「我想拍的不只是個形婚喜劇,而是:同志家庭要生孩子、要留下來,需要多少協商與壓力。」
從李安到 Andrew Ahn:一場假婚禮,兩種時代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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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年的《囍宴》,講的是一名同志男子為了讓父母安心,與女房客形婚,並隱藏自己的同性伴侶。全片情緒壓抑、語調節制,充滿「不能說出口」的壓抑情感。是一部父子對峙、家族認同的悲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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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Andrew Ahn 回憶,他第一次看李安的原作,是媽媽從錄影帶店租回來的,當時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一部同志電影:「她的理由是:這部電影有亞洲人,而且白人也在看。」他說那場觀影非常尷尬,「我們全家沒有討論它,但我 8 歲時就知道它對我意義非凡——它讓我第一次看見亞洲與同志身份能共存。」
2025 年的版本,導演 Andrew Ahn 表示:「我們現在可以真的結婚,那為什麼還要假結婚?這就是我拍這部片的起點。」但他也很快察覺,在今天的世界裡,同志的壓力並沒有消失,只是轉化了:身份的選擇、出櫃與否的政治、家庭支持的稀缺、以及即使愛著彼此,仍難以想像真正結婚的風險。
新版《囍宴》因此納入更多元角色:不只同志與家庭的對立,更加入母女糾結、好友共犯、跨國婚姻與文化期待的互撞,讓故事的情緒來源更加複雜,也更貼近當代多元家庭的樣貌。
「我們都以為成長是個人課題,但其實有時候,是整個家庭需要重新排列組合,才能容納彼此。」Andrew Ahn 這麼說。
新版《囍宴》最大特色在於它語氣的雙軌並行:一方面節奏快速、橋段荒誕(躲藏 LGBTQ 書籍、急忙拆除彩虹旗、婚禮穿幫危機),另一方面卻不斷穿插極度真摯的對話與親情瞬間。導演 Andrew Ahn 將其定調為「擁抱混亂的選擇」,他說:
「這是一部講家庭如何成長的電影,而成長通常會痛,但那不一定是壞事。」
他也刻意讓主角群之間的情感關係保持「不穩定與人性化」,包括性別流動、曖昧關係、甚至非典型的「互相依賴」友誼。他說:「這些角色都有點沒搞懂自己,但我想讓這些混亂變得有趣、有愛、有張力。」
家人之間,困難的不是不愛,是「怎麼好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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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版《囍宴》中,兩位女性長輩——祖母 Ja-young(尹汝貞 飾)與母親 May(陳沖 飾)看似是來「搞砸婚禮」的角色,但其實她們的出現,更像是給予角色們一面情感的鏡子。
Angela 的母親 May 是一位 LBGTQ 社群裡的「明星盟友」,不但公開支持同志平權,還在開場就帶著她出席獎項典禮,看似全力支持、進步而開明的母親。然而,Angela 卻在婚禮前夕爆發:「妳一直幫我出櫃,但我根本沒有準備好。」這場爭執揭示出一個關鍵盲點——當父母太想證明自己是「好盟友」,反而忽略了孩子真正的節奏與感受。
導演 Andrew Ahn 不想再拍出那種典型「亞洲父母不接受同志孩子」的敘事,他想探討的是更現代、更模糊的矛盾:「如果 May 是個明顯的恐同者,Angela 根本不會糾結,但正因為她愛她、卻還是傷她,所以更難修復。」他說:「真正的理解不是一次說服,而是需要一生修補的過程。」
而 Min 的祖母 Ja-young,則是另一種深愛卻不懂表達的長輩。她飛來西雅圖要幫孫子辦婚禮,堅持所有禮俗都得做到完美,從韓服、儀式雞偶到祖先照片樣樣齊全。這種看似強勢的愛,其實也藏著她對孫子未來的祝福與焦慮。
這些角色的存在,讓《囍宴》不只講同志如何被家庭影響,更講了家庭如何也在學著重新愛、重新理解這個變動中的下一代。
笑著參加一場不完美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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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囍宴》不完美,結構混亂且有點鬆散、部分橋段誇張,人物的情感轉折也略嫌快速。但它的「情緒真誠」與「溫柔的混亂」,令人無法討厭。
導演 Andrew Ahn 將本片視為他人生的「圓滿時刻」,不只是一次改編,也是一場和自己身份和解的實驗。在拍攝韓式婚禮的戲時,他把自己的父母請到片場,讓他們站在 monitor 後看著——那不只是拍戲,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辦婚禮」。
他說:「我花了整個成年期學習如何接受一個事實:我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參與這些家庭儀式。但這部電影讓我終於能用自己的方式參與其中。」
導演也特別強調,Angela 和 Lee 所住的空間是整部片「情感核心的容器」——那裡有她們共同打造的花園、朋友送的禮物、原住民藝術與代表兩人世界觀的物件。這不只是美術佈景,更是情感價值觀的顯化。他說:「我希望觀眾看到這個家時,會覺得:『這裡很適合養孩子。』」他認為家的定義,不在於形式,而在於一個孩子是否能在其中感受到被照顧、被想像與被愛。
如今,這句話或許可以這樣改寫:當同志婚姻早已合法,形婚依然存在,因為法律不等於現實,親密不等於認同。
在進步與倒退並行的時代,新版《囍宴》提供的不只是笑點,更是一場對「家庭為何存在」的溫柔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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